越浦左近的官镇日川,宛若集市。
耿、染好不容易驱车转旁径,直到庄前,都还有零星的茶棚摊贩,全无豪门别墅的幽静,亦是一奇。
才刚停辔,钉着碗大铜钉的乌漆大门,“咿”的一声打开,率先行两列赭劲装、甲靴的昂藏大汉,虽未盔蒙面,从甲外的鹫形襟绣,仍能一辨,是总瓢把座最恶名昭彰的私兵曲“指纵鹰”。
耿照与阿傻、老胡潜朱城山时,曾遇一名装备齐全的“指纵鹰”骠骑,与之相比,此际走大门的七八名汉,上装束显是新制的,佩挂的刀短匕铣亮照人,齐整俐落,但不知为何,总觉不如山脚那风霜满面、抛竹筒便绝尘而去的信差剽悍人。
八名指纵鹰跨上骏,预备开,随后一群青衣仆从拥着一名锦衣青年行,正登上一辆四乘大车,见耿照得车来,青年双眸倏亮,挥开左右,拱手上前:“耿大人!端的是巧遇,端的是巧遇啊!”笑意切,却无骨的讨好之意,令人难生恶。
染红霞系好车,自指纵鹰一大门,便打省十二分神,玉一般的白晰柔荑虽未上剑柄,有哪个不识趣的妄自蠢动,“离剑葬”的无形剑意发,项首即未离,起码留一条臂膀。
岂料率先“妄动”的,居然是这名由人堆里拨的年轻人,生得方大耳、白白,也不能说是胖,就是圆嘟嘟的招人喜;面貌堪称清秀,只是笑得眯起双,无比灿烂,俊丑与否,似也不是那般要了。
“耿大人,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在越浦城驿见过的——”青年双手握着耿照的手,亲摇晃,天喜地:“我雷恒哪,是永恒、四季如的恒!”瞥见染红霞,迅雷不及掩耳地握其双手,继续亲摇晃:“哇,女!你好你好!能近距离看到本尊,真是太荣幸了……在銮浦雷恒,是永恒、四季如!”没等染红霞反应过来,一霎又见他握耿照之手亲摇晃,仿佛没放开过似的,两人打生就黏在一块。
“是是,我记得。
”耿照忍着笑,一本正经:“……是永恒,四季如。
雷公好久不见。
”“公什么的实在太见外了,你就叫我罢,大家都这么叫。
”自称“雷恒”的青年乐不可支,拉他的手直晃摇,宛若久别重逢,极其厚。
两人信攀谈,一抛一接,再也自然不过,全看不仅仅是二度见面的泛泛。
染红霞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自看了双手一。
以她的功力,任何人要无声无息欺近周三尺,致令女郎浑无所觉,怕以耿郎的修为也未必能够,须如蚕娘前辈或那灰袍客一般,已至峰极人之境,方得超脱常理忖度。
这笑容可掬的白青年就算前世开始练功,以其年岁,决计练不到三才五峰之境。
正因他不会武,且趋近握手的举动,不带一丁半侵略,人畜无害的程度,连真气都无从反应;以此观之,实也不能说是普通人。
耿照之所以记得雷恒,除了有趣的名字、相,以及不什么人都能握得到手的奇能之外,主要是雷恒的并不一般。
“裂甲风霆”雷万凛掌权的二十年间,杀的比仇人多的,就是赤炼堂雷氏的自家人。
銮浦在三川域,是陆条件仅次於越浦的良港之一,而雷恒之父、人称“雷猫”的銮浦雷氏家主雷兆堂,更是雷万凛的堂兄,论血脉论地盘,无不是总瓢把除之而后快的“自家人”,存活来已是桩奇事,今雷万凛不知所踪,銮浦雷氏一支却混得风生起,谁能不写个“服”字?而雷兆堂靠的,只有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