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不能由别人给予的。政客和推销商们从来在这方面无所作为,他们只能糊其辞,或者耸耸肩,最好让大家都把这件事忘记。
*最初发表于1992年《天涯》杂志,后收随笔集《夜行者梦语》。
苏东坡一生坎坷,但总是能安能乐。如果说陶渊明还多了一些悲屈,尼采还太容易狂躁,那么苏东坡便更有健康的光彩。他是一个对任何事都有兴趣的大孩,是一位随时能向周围的人辐快乐的好朋友,是一位醉心于艺术探索、政治改革以及兴修利的实家——可见他的安贫不意味着反对“富”民。我每次想起他的形象,便到亲切并发微笑。
苏东坡悉人的窘境,早就说过:“贫贱易,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易,忍难。”贫贱者易生焦渴,富贵者易生厌倦,二者都不是好事。但贫贱者至少可以怨天尤人,把焦渴之苦归因于外困难的阻迫,维持对自己的信任。而富贵的厌倦之苦完全是自作自受,没法向别人赖账,必须自己承担全责任,不能不心恐慌。贫贱者的焦渴是在幸福的之外,还有追求的目标,希望尚存。富贵者的厌倦则是面临着幸福的,繁华幻影已在后破灭,前面只有目标丧失的茫然和清寂。这样比起来,东坡先生所言不差。难怪他常常警告自己:“舆辇,蹶痿之机;房清,寒之媒;皓齿娥眉,伐之斧;甘脆,腐之药。”亦如德国人尼采说的:“人生的幸运就是保持轻度贫困。”他们都对富贵瞪大了警惕的睛。人类虽然不必太富贵,但总是要富贵的。东坡、尼采二位的拒富仇富主义终不是积极的办法,不能最后解决灵与、心与这个永恒难题。只是现代不少人富后的苦日,不幸被二位古人言中,实是一桩遗憾。应该说,事还刚刚开始,东西方都在较着劲,没有人能阻止经济这一列失去了制动闸的狂奔列车。幸福的质件不断丰足和升级,将更加反衬神件的稀缺,对局中人构成日益增的压力。在这个意义上,现代化不过是上帝同人类开的一个严酷玩笑,是对人类的化考验。
是不是真能够满足?
旧在旅游公司里推销,日本还现了价租用“外婆”或“儿”以满足亲之需的新兴行业。金钱就这样从质领域渗向神领域,力图把神变成一可以用集装箱或易拉罐包装并可由会计员来计算的东西,一也可以“用过了就扔”的东西,给消费者充分的心灵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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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销商能提供人们很多幸福的质件,社会发展规划也制订钢产量、人均生产值、学校数目和病床数目等等指标。但一个人所得亲的质与量,一个人所得友谊的质与量,一个人创造劳动所得快的质与量,一个人洽和悟大自然的质和量,一个人个人格求得丰富好的质与量……这些幸福所不可缺少的神件,推销商不能提供,也没法找到有关的计量办法、质检办法,以把它们纳发展规划然后批量生产。正如推销商可以供给你一辆小轿车,但并不能服务——同时供给你朋友的笑脸或考试的成功,让你驱车奔赴。推销商可以供给你一台电话,但没法保证话筒里都淌友善、有趣、令人欣喜的语言,而不是气恼咻咻的吵架或哀哀怨怨的唠叨。
1992年10月